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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1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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孔鈴朱激動不已, 喊得嗓子都劈了,像推土機碾過的老鼠叫。

至於她說得是什麽混賬話,眾人對視一眼, 紛紛選擇無視。

說來也是, 群眾的眼睛都是雪亮的, 孔家大小姐到處搞事, 囂張跋扈,能說幾句真話。

如果這個時代有言論自由, 百姓直接對她口誅筆伐,激情怒罵。

當事人周窈“砌”了一聲, 不以為意。

為惠被嚇得抖了三抖, 即刻鎮靜下來, 但手指卻又開始發顫。

悟善住持開始出冷汗了,她看了眼周窈, 心裏頭直犯突突。

靜凡念道:“阿彌陀佛, 佛門乃清凈之地,孔施主不可妄言。”

“呵,你與那高窈也有一腿, 你們這兩個奸婦淫夫之為, 具是我親眼所見,還能有假?”

孔鈴朱說得煞有其事, 再加上靜凡大師長得又好看,一直是各位女子心頭愛,她們又想到如此好看的大師,被同樣好看的高施主覬覦,確實是常事。

眾人小聲議論起來:“真的假的?”

“假的吧,靜凡大師可是得道高僧, 怎會犯色戒。”

“就是,別聽她胡言亂語。”

孔鈴朱繼續吼道:“高窈每日去向你討學,說是討學,又沒人看見,誰知道你們在凈蓮院裏幹什麽見不得人的勾當!”

欲加之罪何患無辭,孔鈴朱越說越細節,引得周圍人議論聲越來越大。

她又冷哼的道:“男女有別,慈悲寺偏偏要搞什麽眾生平等,讓男女在一座寺廟修行,也不知究竟是佛門清凈地,還是煙花紅塵窩!”

“你放肆!”小胳膊氣得站起來,隔空指著她的鼻子隔空對罵,“分明是你對靜凡大師圖謀不軌,又是贈禮又是聊騷,當日你看我家小姐不順眼,找我家小姐的茬,靜凡大師仁德寬厚為我家小姐說情,你就心生嫉妒,竟半夜偷入慈悲寺,你眼裏還有沒有王法了!”

小胳膊這話一出,座上長老們與住持心肝都要跳出來了,紛紛捂住胸口深吸氣。

在陛下面前說王法,這輩子再也麽見過這麽驚心動魄的事,別說慈悲寺,整個梵城官員的生死存亡,都在這一刻命懸一線。

“阿彌陀佛……”悟善住持趕緊打圓場,“孔施主,空口無憑,莫打誑語。”

孔鈴朱仗著自己暗中帶了一衙門的人根本不怕,鐵了心要拉慈悲寺下水,她拍手道:“今日,我不僅要說為惠犯了戒,我還要說靜凡大師德不配位!把人給我帶上來!”

一個農婦當即被強行拽上來,她滿臉悲愴,一腳跨進法堂,見到眾多信眾,聳肩縮脖唯唯諾諾。

等她走到堂前,看見靜凡大師,立馬變臉,指著他重拳出擊、哭天搶地:“就是他!這個妖僧!我家只有一個女兒,苦讀多年,我與賤內省吃儉用,好不容易供她考上一個秀才,但他卻慫恿我的愛女出了家!我以後可怎麽辦吶……”

孤寡老人的哭訴引人唏噓。

香客的議論聲越發大了,法堂門口漸漸擠滿了看熱鬧的人,指指點點。

靜凡閉上眼睛,還未說話,一比丘尼便只身站了出來。

是多覺。

好家夥,周窈默默理清了思路。

“阿彌陀佛,娘,您就別鬧了,貧尼雖已出家,但每周均會抽出兩日例行出坡,賺取您二老的供養費用,貧尼上不愧天下不愧地,更不愧對你們。貧尼出家,確受靜凡大師點悟不錯,但均因我有慧根,勘破紅塵罷了。”

她說著說著,哽咽起來:“貧尼在俗世時,努力多年,三次才中秀才,進士也沒有考中,究竟為何您又不是不知道……紅塵俗世讓貧尼痛苦萬分,是靜凡大師慈悲,在貧尼絕望時,朝貧尼伸出了援手。”

草……

周窈敏銳地察覺到一絲“官場黑暗”的隱藏內幕,心頭咯噔一聲。

小胳膊當即坐下來,很心虛地望著周窈。

那婦人不依不饒,扒著多覺的方袍嚎啕大哭,聲淚俱下。

法堂門外聚集的人越來越多,一長得很嚴肅的長老拿起錫杖,重重往臺階上敲了三下。

就著片刻的寧靜,悟善住持隆聲道:“阿彌陀佛,念佛一聲罪滅河沙。多覺自入我佛門,潛心修佛,一心不亂,無事不辦。她小乘慧根,勤勤刻苦,不日便能有成。入不入佛門,皆有因果。緣起緣滅,自有定數,施主何苦執著,去我執,而證涅槃吶……”

住持一語,簡明扼要,直擊中心,蘊含深遠的禪機。

信眾們紛紛起身,雙手合什,跟念道:“去我執而證涅槃。”

周窈趕緊隨大流。

她向後一瞥,門外看熱鬧的老百姓也紛紛點頭。

小胳膊朝她咬耳朵:“小姐,這家夥太可惡了,怎麽老來找事,真真是打不死的小強。”

小肚子嚇得躲到小胳膊身後,胖得根本藏不住,欲蓋彌彰。

周窈忿忿道:“不給她家抄了,我真難解氣。”

“啊?”小胳膊一聽壞了,陛下要抄人家家,趕緊打圓場,“小姐三思啊,秦太保畢竟是宮中老臣,又是先帝肱骨,有她撐腰,您還要考慮考慮她的情面。”

什麽,她一個皇帝,做事情還要考慮貪汙臣子的情面?我呸!

周窈越想越不平,後槽牙咬得咯咯響。

靜凡大師轉著數珠,沈默不語。

但他手中數珠轉得太快,周窈感覺到一股詭異的殺氣從臺階上傾瀉下來,簡直懷疑大師要在沈默中變態了。

孔鈴朱雙手背在身後,志在必得的模樣:“若她真心入佛門也就罷了,據在下所知,上半月靜凡大師攜諸位香客、弟子出坡,多覺師傅,幹出一場傷天害理的事!”

不妙啊。

周窈隱隱察覺對方說的是什麽事,但她又不能扯開馬甲直接降她罪,她還得留在慈悲寺學習呢。

思量再三,周窈從懷裏掏出一枚令牌丟給小胳膊:“去找薛琴,讓她往孔家走一趟。”

這事兒吩咐薛婧就太危險了,畢竟寺裏人都知道薛婧和她有關系。

小胳膊當即會意,收下令牌偷溜出去。

悟善住持臉色很差,她入山時最擔心的是周窈,畢竟周窈風流名聲在外,她怕周窈把慈悲寺攪成一潭春水。

但長老們也沒有極力反對,說這有利於考驗僧眾的定力。

要知道這年頭寺廟裏,有誠心出家的,也有躲避禍亂的,更有犯了罪來逃罰的。若真的犯了戒無緣修行,不如趁早趕出去。

誰知,率先破戒的竟然是由靜凡點化教導、入寺以來勤懇如一、孜孜不倦的多覺。

人心啊……

“阿彌陀佛,”一長老發話道,“孔施主勿打誑語。”

“你說我騙你們?”孔鈴朱步步緊逼,“出家人不打誑語,你們問她!”

眾人的目光如聚光燈似的齊刷刷匯聚在多覺身上。

多覺手心裏的汗濕透了袖口,光亮的額頭濕漉漉的。

難辦啊。

周窈親眼所見,確有其事。

即便有什麽緣由,破了色戒,的確沒理由再留在寺中。

“住持!”多覺撲通一聲跪下,朝悟善住持重重一拜,“弟子犯了色戒,還請住持處置。”

眾人嘩然。

靜凡緊緊捏住數珠,眼睛微微覷著地面,悠悠上挑,覆雜地凝視多覺。

多覺磕了三個頭,淚灑一地。

佛家弟子犯了色戒要比其他錯誤更讓人興奮,桃色新聞一直都是茶餘飯後的甜點,更何況此時閑人太多,又天降大瓜,民眾對此樂此不疲。

議論聲越來越大,饒是同周窈等人一起出坡的香客們,也都不由搖頭無奈。

孔鈴朱戲謔一笑,吼道:“把人帶上來!”

這家夥怎麽還真把慈悲寺當她家了?

無語歸無語,周窈還是靜觀其變,看她還有什麽把戲。

不一會兒,孔家家丁從門外拉來一個穿著麻布衫的男子。

男子瑟瑟發抖得走上前,長發淩亂,滿面淚痕。

歐,這下簡直一錘定音。

周窈緊鎖眉頭,也不由地轉起數珠來——男子正是當日與多覺野戰的那位。

這關難過啊。

無論如何,多覺都錯了,必須離開慈悲寺,該娶的娶,該養的養。

但孔鈴朱是怎麽知道這件事的?又是怎麽精準地找到了當事人,偏偏選在今天公之於眾?

周窈的思維一發散就止不住。

她陰謀論了一把,覺得孔鈴朱十分可疑。

事情尚未水落石出前,誰也不能蓋棺定讞。

“不僅如此!”孔鈴朱上頭了,還丟下一串長數珠,“這是當日多覺師傅給男子的數珠,作何解釋!”

數珠不短,內有一顆純金母珠與幾顆銀記子。

“那日,貧尼喝了施主送來的豆乳,一時身體異樣……”多覺含淚道,“便犯了大忌。貧尼自知罪不可赦,只能先贈與施主一些值錢物什,告知靜凡師叔。師叔當即替我安撫施主,但住持、長老都不在寺內,靜凡師叔不好擅自定奪,本想等法會後,貧尼便還俗娶其為夫……”

原來大師早就知道了!

怪不得那天她們傻不楞癡地在茶園裏一起懺悔了好一會兒。

周窈捏緊了下巴,抓到關鍵詞——豆乳。

“呵,什麽等法會後還俗,我看你就是想逃避責任,靜凡大師竟然還包庇她,企圖蒙混過關,真是可恥至極!”

白的也能給孔鈴朱說成黑的,她毫不猶豫把矛頭指向靜凡,非要拉他下馬,咄咄逼人的嘴臉扭曲醜陋:“當日鐘樓前,為惠還把蓮子數珠拿出來給高窈摸!”

她說得煞有其事:“此事,靜凡大師也是包庇者,他說謊成性!”

周窈:我倒,我真不明白摸摸珠子怎麽了!

她氣得頭暈。

為惠的事是小,為覺的事情已經過去這麽久,再從頭察起還要一段時間,流言蜚語像座觸不到的大山,很可能會把無辜人壓垮。

周窈想發話,誰知坐上一人倏然站起來。

眾人安靜下來,紛紛註目。

靜凡大師雙手劃過整潔的汗青合什,大音希聲:“阿彌陀佛,我佛慈悲,多覺犯戒,理應逐出師門,但貧僧不將其公之於眾,一則此事真相懸而未定,二則確實貧僧教導無方心中有愧,三則,這位施主……”

他望向座下一直低著頭不敢發話的男子:“本乃受害者,貧僧雖入佛門,但同身為男子,實不忍將其昭告天下,若讓大眾具知,施主日後如何自處。”

靜凡大師的聲音如流水,一下子滌蕩了此間邪氣。

眾人倏然大悟。

是啊,男子身為受害者,一定不願意此事讓大家都知道,要不然以後怎麽辦。

正義可以行使,但尊嚴也要保留。

靜凡大師擡起剪水瞳,朗聲道:“還望諸位施主對其寬厚以待。”

眾人皆念道:“阿彌陀佛,我佛慈悲。”

“師叔,住持,”多覺閉上眼,喉頭不禁哽咽,“多謝諸位大德的教導,多覺受之有愧,愧對如來,愧對觀音,從此不敢入慈悲寺。從今往後,我一定終日懺悔,以消業障。”

“哼,”孔鈴朱鼻子裏出氣,“這就完了?此事乃慈悲寺教務無方,說是佛門凈地,實則一地雞毛,我不信只有多覺一個人犯了戒。為惠也與高窈有一腿!再者,靜凡大師,你當真問心無愧嗎?”

靜凡大師閉上眼睛,沈默以應。

悟空長老吟道:“勿嗔,勿怒,以憐憫之心待眾生。”

靜凡長舒一口氣,跟吟道:“眾生皆平等,眾生皆疾苦,眾生皆可生。”

但周窈可沒那麽好氣,她氣得眉毛豎起,在心頭罵娘:欺人太甚!

一句話,可以毀一個人,也可以讓一座名寺頃刻之間跌落神壇人人喊打。只有賤人,嘴一張一閉,可以讓人聲名掃地,傾家蕩產,而自己一點事都沒有。

令人作嘔!

周窈冷笑一聲,簌簌起身,大聲質問:“孔小姐,你盡可囂張,還有什麽豪言壯語、義正言辭,趁此機會說得再猖狂些,讓在座的各位、讓佛祖菩薩都聽聽。但你要記得,人在做,天在看。”

“噗哈哈哈,”孔鈴朱滿臉得意,笑得直不起腰,“你又威脅我?今天本小姐不怕!只要本小姐勾勾手指頭,你就見不到明天的太陽!”

你很狂嘛。

周窈笑道:“我倒要看看,你如何只手遮天!”

法堂後陡然傳來一陣騷動。

一位中年婦人氣喘籲籲闖入法堂,她身後跟著薛琴,帶了一大幫薛家軍和孔家家丁。

她摘下頭上的烏紗帽就往孔鈴朱身上扔,嚇得孔鈴朱往後一退踩到青石板臺階,踉蹌地跌了個屁股開花。

“逆女!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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